还没在这说过:去年徐缓、轶轩、可达、重轻、丰泽和我一起开始了一个新的创业项目:Funes。Funes 的目标是建模全世界,成为人类永恒的博物馆。Funes 通过照片来合成 3D 模型,为真实世界的备份——或者说类似真实世界的 Github。为什么干这个?因为我们真的很享受建模世界这件事。Funes 与其说是个创业项目,不如说是在发明一个爱好。
当然,这个活也肯定不止是我们做,我们几个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动员大家一起为我们的物理世界做一个存档。建模其实很简单,而且真的很有乐趣!你也可以试试,我们写了教程。
比如这是老朋友了,很多期节目里提到过废弃粒子对撞机的模型。
这是基于模型的 3D 打印(旁边是我们实验打印的水月观音和大明塔)。
如果你对更多信息感兴趣,正好上周和重轻一起与 Mable 录了一期节目:Ep.51 [CN]: 汉洋 & 重轻: Funes想要建模全世界(真的不是元宇宙批评)
项目正式启动后,我们做了一本画册(毕竟之前玩这么多年摄影和微喷了)里面是 Funes 诞生前这几年我们到处拍的东西。就是在这些旅途里,我们想到了 Funes。这本画册以后会找机会公开。然后我们每个人在里面都放了一篇文章,里面写了 Funes 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六篇文章作为文字都非常有趣,所以除了发在 Funes 的 Blog 上之外,我也想同步一份到 newsletter 里。六篇文章,不过我最后会连载发七篇。今天是按照顺序的第一篇,丰泽写的。Enjoy:)
与软件工程师,通信工程师或者人类灵魂工程师不同,我是一个原教旨主义的工程师:土木工程师,它更贴近于“工程师”的原始定义。这一职业从 9000 年前人类离开天然洞穴,试图在平原上定居开始就已存在。刚开始,我们的存在是为了给部落里的族人们建造相对坚固的石制住宅,后来随着生产力进步与阶级分化,我们这些人开始为统治者们修建宫殿、教堂、陵墓和防御设施,同时我们的九族开始变成了一种消耗品。
这些工程产物中的一部分相当宏伟,以致于时隔几千年,当我们再次望向它们时,仍然会被它们的伟大与精巧震撼得头皮发麻。我们试图说服自己它们并非来自于人类,而是来自某些超出我们理解的神明或者外星生物,不然我们人类实在无法对自己的渺小自圆其说,但可惜现实不是。我们不得不承认,它们来自,且仅仅来自于我们这些工程师的无差别劳动——最多加上我们九族的脑袋。
我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是在我参与的第一个工程——那座东非地区规模最大的水电站——下闸蓄水的那一刻。我是这座水电站工程的高级管理人员之一,负责大坝部分的建造技术。当蓄水闸门落下的那一刻,这座凝结着一万名工人的一亿个工时的工业奇观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创造效益,我的脑海中开始闪回无数个镜头。它们中有埃及金字塔,有长城,有罗马斗兽场,有圣索菲亚大教堂,那些凝固千年乃至数千年的工程学奇迹,而此刻我与我的大坝开始试图与它们比肩。如果它们是人类遗产,那我的大坝毫无疑问也应该是。我在航拍照片里看到过我与我的大坝。大坝像一座山,平素见到的巨无霸工程机械像是一个个小火柴盒,而我则像个微小的白蚁。微风一吹,白蚁落在山上,如同树叶回到了自己的根。我的贡献铁证如山。我们铭记这些伟大的奇观,实际上就是在铭记那千千万万个工程师的无差别劳动。
可是除了这些奇观,我的脑海中还在闪回另一种东西。它们的数量更多,更加粗糙,但却更加令我内心颤抖。它们甚至没有名字,也标不出准确的地理位置。它们是我从小长大的赫鲁晓夫楼,是我们父母工作了三十年但最终倒闭的工厂,是曾经门庭若市但如今已废弃的工人俱乐部,是我们从未注意过但一直都在,而且仍然在默默服务我们的自来水塔。它们构成了我们人生回忆的 99%。是的,金字塔很伟大,但赫鲁晓夫楼构成了 99%。
假如我的大坝是人类遗产,那它们毫无疑问也是。
当我们说起保护人类遗产的时候,我们试图保护的是什么?是这些具体的砖石瓦块吗?很难说,因为绝大多数的人类遗产都是忒修斯之船。一座古代奇观留存到今天,通常已经被无数次地修复过。它最初使用的那些石块很可能已经被我们两千年前的祖先砌进了自家的院墙,又在一千年前被我们隔壁的王家垒成了猪圈。建筑的形貌也在改变,每一代的工程师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有的是加了个屋檐,有的减了两根柱子,有的换了一遍颜色,有的则把面积扩大了 30%。真正完完全全从最早一直延续下来的构件并不多,并且也不是很有意义。因此,我们保护的恐怕并不是这些泥土烧制的血肉骨骼。
我们所保护的,其实是我们心中的认同和信念。当我们触碰长城时,我们触碰的是公元前 137 年抵御匈奴匪徒的先祖,他们一直到公元 1937 年还在同一条战线上抵御日寇。显然,修建和使用长城的人塑造了我们这个共同体,长城的物理存在让我们这个共同体变得铁证如山。
而我们的认同与信念,却也不仅限于这样宏大的故事。我们从小长大的社群,那座曾经意味着我们全部的工厂以及依附于它存在的整个社区,住宅、剧场、公园、学校,它们与长城同等地值得纪念。它们使用更加廉价的原材料建造,缺乏艺术设计,而且很可能和 200 公里以外的另一座工厂—社区复合体用的是同一套建造图纸,毫无创意。但对于曾经生活在这里的几千人来说,它曾经是他们生活的全部,是他们人生的唯一意义。
毫无疑问,它们也是需要我们去保护的人类遗产。如果我像珍视自己的面颊一样珍视我的大坝,那么它们也毫无疑问应该得到我们的珍视。只不过,这种珍视并非面相那些已经残破不堪的碎砖烂瓦,而是面向它存在于它的人民心中的回忆与信念。那是永远不朽的信念。
这种信念不是为了让我们留在过去,而是为了让我们更踏实地向前走。
我们的记忆固若金汤,所以我们的未来铁证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