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有且仅有半日空闲,看地图发现自己就在北高峰边上。就顺着王家坞打算一路溜达到灵隐寺。
杭州总来,灵隐寺也不是第一次去。但过去几次我的体验都很难说美妙,主要是打车过去太堵了。总听说可以直接爬上去,听多了我也想试试。如果从王家坞上去的话,路线是灵顺寺、稻光寺、永福寺和灵隐寺。永福寺去过更多次,所以这条路线正好可以走没去过的灵顺寺与稻光寺看看。
36 度的天气对我来说实在不轻松,可刚从酒店出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空调的凉意。骑了一公里逐渐回过味儿了,但还能回去吗?能,可我不想。把车停到王家坞后开始跋涉上山,身体能感觉到在进行「蒸腾作用」,一滴汗水直接落在了眼睛上。
人有时候要靠一些精神性的东西来激励自己,我脑子里一直在想两件事:松尾芭蕉的《奥之细道》和杜甫。松尾芭蕉是悠闲地游历日本,杜甫则不幸逢乱世被迫流离。前者走的愉快,后者闯的痛苦。我想到他们是因为感觉这二位大部分时间也是靠走的。走在林荫下的我,和他们有了点共同之处。当然其实也没有,我走的甚至是柏油路。但准备放弃的时候想点啥,的确更容易坚持。他们和我都走在路上这件事让我非常开心。
李白写「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松尾芭蕉写:「月日は百代の過客にして、行きかふ年も又旅人也」(岁月是百代之过客,而流逝的光阴亦是旅人)。人和人之间的心境是可以跨越时间和语言相通的。
结果没想到最先碰到的是法华寺。法华寺似乎还没被当作旅游景点,门前没多少人。寥寥的几个人也都是为了往山上走而在这休息的。法华寺也不在我的目的地里。不过我对《妙法莲华经》很感兴趣,就在这多看了看。
菩萨在中国佛教中的地位特别高。其实在原始佛教里菩萨的地位是一般的。我们很看重菩萨,因为菩萨已经可以成佛了,但却为了世人放弃成佛,持善布施来度化众生。
但在《妙法莲华经》也就是《法华经》里其实是不同意这一点的:你的问题就是别人的问题,别人的问题也是你的问题。你不过是因缘聚散而已,其他人何尝不是如此?十方无量百千万亿佛土的众生没有分别。所以不是什么放弃成佛去度其他人,度自己,就是度其他人;度其他人,就是度自己。
佛教特别有意思,它对中国的影响太大了。可如果深入研究下佛理大部分时候我们的直觉都是不对的。联想到在上海总去的静安寺,我开玩笑说那里是「末法时代」一条街。但我这就是开玩笑,我从来不认可有什么末法时代这一说。很多人看到寺庙商业化、看到其他人对佛教的功利心就说世道已完,已经是末法时代了。我感觉这除了他想表达自己多么超凡脱俗之外没啥可聊的。
大法应化,随缘盛衰。盛衰在迹,理恒湛然。佛教是帮助人追求智慧的宗教。佛理就在那,你随时可以学。何来末法一说?
灵顺寺倒是让我略受震撼。原因很简单:灵顺寺更有名的称呼是「天下第一财神庙」。这可太中国了。
我一直感觉中国有两个特点:一个是强烈的人本主义,另一个是强大的融合能力。随笔而已懒得写太多。简单说来就是周朝以降,中国主流社会是一个强烈以人和世俗秩序为关注点的社会。孔子点评各式丧葬,也说这不是为了鬼神,而是为了活着的人。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不管是「终」还是「远」,目的都是为了民德。融合能力目前最好找的例子,是罗马柱。在我们东北,金碧辉煌有着巨大罗马柱的建筑基本都是洗浴中心。不过不仅如此,全国很多我去过的村子里也能看到罗马柱的形象。这些罗马柱当然不符合它原型的标准制式,很多人嘲笑这种莫名其妙的混搭。这不应该,因为这种融合恰恰是中国建筑过去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在做的事情。罗马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在我们的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我们只不过是看到了一次新融合的开始。
人本与融合,对中国来说是最美好的祝福也是一种诅咒。
那灵顺寺「天下第一财神庙」基本上把这俩表现的特别清晰。灵顺寺首先是个佛教寺庙,但里面主打一个财神爷。关公和弥勒佛交相辉映。还真是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本来是一家。这地方最有趣的是正门的弥勒佛头上是巨大的电视信号塔。二者的比例类似 EVA 和碇真嗣。我在这下面想到了那个经典问题:Kindle 里的圣经能驱魔吗?那由此说来,弥勒佛头顶的型号塔能让他和宇宙取得联系吗?
我没有宗教信仰,但对宗教充满兴趣。有时候我也思考,不信宗教可以学习宗教吗?当然,肯定是可以学的。我好奇的是究竟能从中学到多少?信仰寻求理解,人只会去理解自己已经相信的事情。比如你相信太阳每天升起,所以才会去研究为什么太阳每天升起。没有人会花时间去理解自己不相信的东西。所以说信仰寻求理解。但恰好相反,我是在理解中拒绝信仰。所以能学到多少也不好说。
即使如此,我到寺里还是喜欢都拜一拜。顺便观察其他拜一拜的人。灵顺寺的香火太旺盛了,不大的地方充满了拜一拜的人。花了三十我也请了一盒香,每个殿都供三支。出来正好全用完。
可能是佛或者某位神感觉我还算有诚意吧,和我画了个押——出门发现那个香掉色,染我一手。好像按完手印的样子。感觉已经把自己的祈求托付给佛或财神了,之后他和我画了个押。如果可以的话,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退转吧。
路上看到一只非常漂亮的蓝尾石龙子。当时已经走得很累了,但是站在烈日下观看这只石龙子甚至可以让人忘记炎热。也许在那一刻它就是佛吧。
稻光寺主打求签灵,which 其实这也不是佛教主打的功能,甚至可以说佛教不管这件事。不过我感觉如果在这通过一支好的签能让人开心,求到差的也给你个解决方案,也不算坏事。就是至少四十元求一支、不好的签花更多钱请个护身符,这件事值不值就见仁见智了。
不过在这里听人问签,讲述自己的苦恼,或者看看旁边供着的牌位、布带上面写了什么。就感觉人生苦啊,所以才要通过佛教离苦得乐。爱染处、险害根、积集成,人生苦啊。如何把烦恼变成菩提之道,就是修行的要义。
「菩萨尔时复作是念,我不成熟众生,谁当成熟?我不调伏众生,谁当调伏?我不教化众生,谁当教化?我不觉悟众生,谁当觉悟?我不清净众生,谁当清净?此我所宜,我所应作。」
光有知识是没有用的,如何通过修行来帮助众生才是关键。菩萨就是要舍我其谁。中国佛教把菩萨行抬高到如此重要的位置,不得不说真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出门就晚了,从稻光寺出来已经到了关门的时间。我一路向山下也就是灵隐寺的方向走去,人流逐渐变多。这都是要从这回家的人。这次是去不上灵隐寺啦。
不过去灵隐寺也是看佛,此处有佛,何处无佛?
in case 你不知道,成佛之后就可以飞了,导航会有个专门的模式。
永福寺里面的那个茶室是我最喜欢的杭州茶馆之一
最后这个图有点有意思